福田中心区：解读深圳“城市美学”的人文关怀

  “5.3平方公里区域35条市政道路”充分展示深圳“城市美学”的人文关怀，不断释放城市活力。

  “福田中心区”是深圳的市民中心，共5.3平方公里，规划有35条市政道路，近年来，福田区委区政府围绕“美学创造与全民创意”主题对其进行了精心“城设”，融合创新之美、智慧之美、包容之美和力量之美，将城市美学和全民创意联动，不断释放城市活力，促进城市文化文明繁荣，营造“首善之区的首善文明”，彰显城市个性和品位，满足市民群众对美好生活追求的需要。

  为了给市民群众在城央地带打造一片集工作、生活、休闲于一休的空间，福田区委区政府早在7年前就着手对老旧市政设置进行人性化的改造升级。

  老李是福田区委大院保安，2017年某天早上，从车上下来4男1女，人手抄着一块板砖径直往区委大楼走，老李心里突然警铃大作。

  原来，这是现任深圳市城市交通规划设计研究中心的副院长陈岚，带领同事们拿着新型透水砖将与福田区领导商量中心区的改造方案。

  2017年，陈岚还是个景观设计专业的普通设计师，一个极具挑战的工程建设项目就落在了她的头上——《福田中心区交通设施及空间环境综合提升工程》，这是她成为单位项目负责人后，经手的最大项目。

  据悉，福田区委区政府提出的要求是：对福田中心区做一系列升级改造，力求“一次性”解决路面被反复开挖的问题，项目由福田区政府统筹。

  福田中心区：由新洲路—红荔路—皇岗路—滨河大道围合而成的5.3平方公里区域的35条内部道路。（福田区委宣传部供图）

  “当年，改造已经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......”福田区区建筑工务署工作人员黄锦枝介绍，“要知道，这批20多岁‘高龄’的道路已经‘残乱险费丑’，反复开挖的原因也不外乎这几点。”

  不就一改造么？所谓外行看热闹，内行看门道。这并非普通的改造项目，谈及当年，陈岚最大的感受就是：“自己家装修都没这么上心！”

  刚接手这一个项目，陈岚和同事们本来没啥压力，也不是第一次了。不少城市叮叮咣咣地干，驾轻就熟。

  “项目里要实现的的，桩桩件件都是美学上的革新，小到一个路灯杆，款式都必须得是福田中心区独创。”

  陈岚解释：“另外的地方做街区景观，就像你做PPT套模板一样，按《标准规范》直接套，路灯杆一般是在厂家那选的款”。

  这个项目完全打破了常规，他们甚至不知道该让哪个专业来牵头，最后，因为项目对美学的极致追求，他们选择了陈岚所在的景观专业牵头。

  那段时间，陈岚一沾板凳就是一天，脸蛋和头发被电脑屏幕“烤”得直冒油，却还是走不出“灵感荒漠”。

  半夜11点，群里有了动静，陈岚打开一看，是福田区相关负责人扔进来的手绘稿件。

  “我们的设计除了要美，还要有美的逻辑，这样才可以成为时间的朋友，越老越经典。”这理念其实与陈岚团队不谋而合。

  但这并非易事。团队上手磕了两三个月后，总结出了经验：“先不急着下第一笔，而是找规律，比如这两部分的比例关系是什么？有了思路后才开始画线，没想到最后真的能串起来，逻辑也自恰了......”

  “当时我们都没反应过来，单位那么多博士，没人听过这句话”，陈岚扑哧一声笑出来，“后来一查才知道，这是种别具一格的构图，你看我们古代的画作，就在边边角角上画，不将画面占满反而更显协调。”

  后来，路灯杆的设计越来越顺，但也反复推敲、打磨了50多遍。“我们都说这是在绣花，路灯杆的每一米都是精雕细琢、定制化设计的”，陈岚感慨。

  陈岚团队设计的福田中心区的2款路灯杆已经落地。图为现代款（福田区委宣传部供图）

  不少深圳人对公交站的印象，还停留在旧款的直线条、粗重感中，而中心区现在的公交站以圆滑流畅的流线型为主，工细、轻灵，宛若亭亭玉立的芭蕾少女。仔细琢磨，你会发现这款公交站有点“眼熟”，跟手中的手机颇有几分相像。

  陈岚笑了：“这确实是设计公交站时的灵感之一，这款公交站甚至采用了某款手机和电脑表面的纹理和材料......当时，还没有一个地方这样设计一款公交站”。

  这款公交站还藏匿了一个设计细节：视觉错觉。框的头部是粗的，脚部是细的，但不管从哪个面看粗细都是均衡的，“很神奇，有机会坐公交时，可以仔细端详一下......”

  不止路灯杆和公交站，中心区的几十种“城市家具”，陈岚团队都要从0到1逐一设计出来，无任何标准规范和参考模板。

  独创只是基础要求。在这基础上，项目还被要求要家族化：“要像装修自己的家一样，家具和家具间一看就是成套的。不能东一榔头，西一棒槌，明明同在一个空间却互不相关”。

  过去40年，我们实现了快速工业化，善于流水线上的生产制造，但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审美体系。

  自己从未花时间细细观察的路灯杆、公共座椅、公交站、井盖、止车柱等27种设施，当年都申请了外观专利。

  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副院长李迪华发表过一次演讲——《经过30多年的努力，我们的城市终于被建设得充满危险》，分享了他的老朋友因为路上一个非常小的坎把肩胛骨摔折了的故事。

  但在无障碍改造前，汤秋庆必须先做一件事：给中心区的机动车道“瘦身”、人行道“增肥”。

  汤秋庆说：“2017年前，大家来福田中心区更多是上班、办事，很少有人专门来闲逛，所以机动车道宽、人行道窄。”

  不仅如此，汤秋庆2011年来的深圳，他清楚地记得，以前人行道的灌木丛绿化带动不动就二三十米长、半个人高，人行道的视线都被封闭了起来。

  一些供应商寄来样品，黄锦枝会挑出款式、品质最好的几个，跟陈岚一起，几个项目负责人将石砖送到区委大院门口，方便领导工作间隙抽空下楼，在自然光下细甄别石材的颜色、纹理。

  “样品不多的情况下，我们就不推板车了，每人一手拎着一块砖直奔区委大院”，这一幕，黄锦枝至今仍觉得挺逗。

  定下款式后，黄锦枝就会动身去到供应商的矿山考察。这看似多此一举，实则全是经验之谈，“有些供应商刚好挖到一小块是好的，然后当成样品寄给我们，结果其余全是次品。还是要过来看过、摸过！”

  团队前往石材厂考察时拍下的照片。福田中心区路面铺装的每一块石砖，都是从这些考察过的地方运过来的。

  看过了，也摸过了，供应商当场定下了。黄锦枝还是不敢马虎，他派人在矿山驻守，这人啥也不干，就负责监督。

  “你看，我是在这个矿山买的石材，那就要有自己人盯着，确保是从这座山头发出去的，避免有的供应商给你发另外的地方的货，以次充好。”

  即便严谨到这般地步，黄锦枝还是退了好几车货。“抽样时，有几块砖出现3毫米偏差，一看就知道是用旧刀头切的，因为换刀头贵嘛。但是，我们最多只接受1毫米偏差，没得商量。”

  “用深色是确定的。因为浅色会明晃晃地映入眼帘，成为这片视野中的主角，特别是在夜晚”，陈岚解释。即便路灯杆是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，领导还是希望，中心区的主角是绿植和建筑，而不是任何“城市家具”。

  团队打出了12根不一样的颜色的样管现场对比，最终定下了没有冷暖偏色的中性深灰，“中心区的写字楼外立面大多是冷色，而居民楼外立面又以暖色为主，想要低调、不突兀，这种不冷不暖的灰最适合”。

  最特别的，不得已提路灯杆上刷的防粘贴涂层。陈岚介绍：“传统的路灯杆一旦被贴上牛皮癣，不仅撕下来难，而且还会留下难看的‘疤’，你路过福田中心区的路灯杆时可以摸一摸，它这材质被贴上牛皮癣后，能做到轻松撕下、确保无痕”。

  为了不让“买家秀”变成“买家秀”，从设计团队到施工团队，每个人对样品的把关极其严格，甚至还把厂家气跑了......

  就拿公交站的打样来说，参与招标的厂家都是国内的行业翘楚，经过几轮PK，最终筛选出了一家有可能符合标准要求的厂家。

  “这个万里挑一的厂家信心十足，也确实非常下功夫”，黄锦枝回忆起打样全过程，厂家先是把钢条产出，然后又用机器压弯来形成弧度，“也没啥毛病，但就是少了种轻盈、灵动、顺滑的感觉”。

  经过好几轮打样，厂家开始抱怨：“这要求超出以前太多了，没有客户是你们这个样子的！”其实，黄锦枝并非不能理解：“这是厂家自己认为已经做到了极致的东西，你还要在这个基础上翻几倍，抱怨两句也正常。”

  后来，厂家干脆直接撂挑子：“我这已经是你们能找到的最好的了，你们如果还是那么刁，那不好意思，我不陪你们玩了。”

  临走前，厂家还抛来了一句话：“你们想要的样子，最后到底能做出来吗？我非常怀疑！”

  黄锦枝语塞，“是啊，目前有没有工艺和技术能做到，都得打个问号”，但时间紧、任务重，他只能赶紧飞往其他城市寻找下一个厂家。

  但他并不打算沿用上一个厂家的技术，而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——开模。你能够理解为专门造一个冲压模具，然后将钢板一体冲压出设计的形状。这是很大的投入，万一最后没成，模就白开了，造成的损失需要厂家自己承担。

  “事实证明，这次的样品完全达到了要求。你去看福田中心区现在的公交站，不仅观感舒服、手感丝滑，还找不到一个焊点和一颗螺丝钉”。

  “现在我能回答上一个厂家了：只要我们统一思想、上下一心，它就是能做出来。”

  “当初那个冒着巨大风险自己开模的厂家，现在几乎已经承包隔壁城市的公交站制造，接单接得手都软啦！”黄锦枝哈哈大笑。

  福田中心区交通设施及空间环境综合提升工程，2017年1月立项，2018年3月试验段开工，2019年正式实施，2020年7月22日完工。

  2017年前，皇庭广场靠中心四路一侧，所有底商的门都不愿意朝那打开，因为邻近的人行道一天看不到几个人，而且人行道很长一段路都被护栏封起来了，就算打车也没法从那下车。

  几年后再提起这一个项目，陈岚非常感慨：“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项目，已经很不错了”。

  黄锦枝则历历在目，滔滔不绝：“我还可以说上三天三夜！比如，为了不让路灯杆表面有焊缝，我们都是将缝焊在管子里头的，这工艺难太多了......”

  “你看，有外地人来中心区跟公交站合影的、拍小视频的......”“还有这对新人，他们直接就在福田中心区拍的婚纱照......”

  福田中心区的城市美学不止是外在形态的美，还要关注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的情绪和体验。